二娃 Er Wa (The Second Son)

老家的村子有三百多户人家，一千多口人，不大也不小。村子南北窄东西长，村内只有两条东西向的曲曲弯弯的小路，人们称之为前街和后街了。南面为阳，北面为阴，自然南边那条街是前街，而我们家面对的那条街为北街了。

我小时候那时还没有通电，更没有电视、电影、广播等，也没有小说杂志等可看的书本。晚饭过后的那段时光，大多数孩子是在捉迷藏和前后街孩子打打闹闹中度过的。我们兄弟三个都胆小怕事，晚上只能在对着后街的胡同口转悠，不敢走得太远，更不敢加入到前后街的打闹中。

也许正是因为生性善良、老实巴交，上小学的哥哥被班里一个叫做二娃的孩子欺负了。不知因何，二娃竟然一拳把哥哥的一颗门牙打掉了。母亲既心疼又是生气，领着我们兄弟三个去哥哥老师家里讨个说法。我还清晰记得，那时母亲手里拿着哥哥被打掉的那颗门牙，神情恍惚，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。老师不在家，去外面看犯人游街了。那个年代，枪毙犯人前要游行示众，引得各个村子里的人都去围观。

也就是从那时起，我记住了这个叫做二娃的人。他们一家住在前街，兄弟五个，许是便于记忆的缘故，老大叫大娃，老二叫二娃，以此轮推，老五叫五娃了。五个孩子生的剽悍，体格健壮，个子虽然不高却很结实。尤其是二娃，话语不多但做事却是个狠角，那脑袋如同石头一样硬，曾把别的孩子碰得头破血流。

老家后院外面是田地，再往北田地尽头是一条大深沟，我们称之为大北沟。有人说，这是战争年代敌机轰炸造成的，我不知真假，也无从考证。

有一年，母亲病了，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无精打采。突然听到后院外面有动物“吱吱”叫的凄惨声，伴随着几个孩子的欢叫声。母亲忙让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，我从后院小门里出去，看到了一只刺猬被吊在了电线杆上，几个孩子在下面用火烤，那只刺猬被火烤得吱吱乱叫。领头的大一点的孩子正是二娃，我急急回来告诉了母亲，母亲很是害怕的样子，只是叹了口气，说这是作孽啊。

在我11岁的时候，我们盖了新房子，搬到前街去了，正好与二娃家成了邻居。我这才认识了二娃的父母，管他们叫曹大爷、曹大娘。

二娃初中毕业后便回村务农，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，首先便是要盖新房子。一个儿子要盖一个院，曹大爷曹大娘真可谓压力山大，没办法只能是省了又省。石子、沙子从村东那条河里一车车推，土从自家地里挖。大北沟里有许多暴露出来的坟墓，棺材板子和厚厚的砖也被二娃拿来盖了房子。

不知为何，二娃找了一个寡妇，带着一个小男孩，其前夫是打架时被人用猎枪打死的。

二娃也在大北沟里开荒地，种上些豆角、北瓜之类的，开荒地时惊扰了许多的动物：蛇、刺猬、小蜥蜴等，那里本来是这些动物们的家。可二娃一个也不放过，全都弄死了。

曹大爷一家老院的东邻居也姓曹，但不是本族本亲，那一家有四个儿子，年龄要大一些；其中两个儿子曾在部队服过役，多少会一点拳脚。多年的邻居不知因何起了争端，经常吵闹动起手来。最厉害的一次，两家在晚饭后动了手，二娃用干农活的“抓钩”把邻居一个儿子的脑袋刨开了花。

二娃被派出所拘留了十多天，回到家再见到他时，似乎感觉已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。更没了言语，走路呆呆的样子，见了面只是面无表情地冒出一句话：“回来了。”然后，呆呆地离去。

后来听母亲说，二娃魔道了，好像中了魔一般。家里养的黑狗死去了，他媳妇把狗埋在了大北沟，可二娃知道后竟然扒出来，把死狗背回家中。再后来，听说二娃常常对着屋顶发呆，有时还念念有词，好似在跟人说话。也有人劝曹大娘找个神妈妈看看，可曹大娘一直不相信鬼神的说法。

没过多久，二娃自己死去了，说是喝了农药。

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，二娃走时还不到三十岁，正是人生大好时光刚刚开始的年纪。每每想起二娃的一生，总是唏嘘不已。

我虽不相信鬼神的事情，但我笃信世间善恶皆有因果的说法，古人遗训“勿以善小而不为，勿以恶小而为之”应一生铭记。